東引金銀花

本文刊載於2011年6月3日馬祖日報「鄉土文學」，亦刊載於2011年7月1日青年日報「青年副刊」。

　　在阿兵哥們來到東引島之前，都聽說那裡冬夏季節氣候分明，冷的時候會讓人鼻涕猛流，不自覺地凍成一支冰棒，熱的時候又讓人汗流浹背，一整天衣服都不得乾，黏呼呼的且酸臭味四溢，讓人感到不舒服。我一腳踏上東引，已經是去年八月初的事情了。那時候島上正值炎熱時節，毒辣的太陽好像隨時要把路上的人們烤熟一樣。當下我正想，島民們雖然在這兒住久了，但這種氣溫可不是常人可忍受的，現在有冷氣吹還好，在以前沒有冷氣的日子裡，島上的人們到底有什麼抗暑良方可熬過一整個夏天？

　　我心底一直藏著這個疑問，直到最近南澳街上花香撲鼻，我這才知道，原來島上的抗暑對策盡在路邊不起眼的花花草草裡，是天青地白金銀花開。若要一窺究竟，只要現在走在南澳中路街巷裡，便可見到鄉親們把剪來的金銀花攤曬在石垣城牆上，讓它成乾儲藏。劉家大姐一邊剪著枝葉一邊說，夏天的時候，島上的人們摘採金銀花並將它曬乾之後泡茶放冰箱，每天就把它當開水喝，有些人還會加一些冰糖調味，喝了可以退火消暑降火氣。

　　事實上，金銀花是有悠長歷史的藥用植物，忍冬科忍冬屬，別名忍冬或雙花，常見於台灣中低海拔之平地或近山地區。金銀花性甘寒，人們遂用它來清熱解毒涼血散淤消腫，在中藥學理上，常將其與野菊花、蒲公英和魚腥草等草藥混用，藉以緩解寒性，使其溫和入藥。除此之外，若用對藥方，金銀花也有治療小兒喉嚨痛和肺炎等病症的功用。

　　「金銀花本質寒冷，小孩子其實是喝不來的，小孩子比較適合喝車前草熬成的茶湯，那比較溫和。」劉家大姐如此說著。其實，島民抗暑良方並非金銀花一枝獨秀，其他如細葉鼠尾草「天青地白」、車前草和涼草等，也都有解毒散熱、預防中暑的功效。不過這些草藥直接煮茶飲用，草腥味較重，許多台灣本島移民喝不習慣，夏天時大多還是請台灣的家人寄青草茶包來東引，尋求不同藥方，共解每年夏天的毒熱。

　　金銀花等藥草是東引島老祖先們世代流傳的生活智慧，讓日常生活中信手拈來的花花草草都可入藥當食材，以讓人們適應往昔東引島窮惡的生活環境。可惜的是，這些珍貴的生活智慧卻可能在物質條件改善後的今日淡卻消逝，僅存口耳相傳、史料記載。畢竟金銀花若不開花，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就不知道那蔓延在地的不知名藤蔓小草就是金銀花。

　　每年五月六月，是金銀花開季節。我在這個季節，遊蕩南澳人家小街巷弄，迷蹤在閩東砌牆與金銀花香之間，突然想起新兵撥交剛到島時的炎熱難耐，幾近一年身穿迷彩的綠色日子在意識不清仍感暈眩之中無聲展開。很快的，十個月過去了，這段日子就在我還沒來得及意識它的時候飛快地過去了。如今東引島上金銀花開，炎炎夏日正好眠，但它並不向我預告夏天即將開始，它只是默默地在我的東引記憶裡作最具詩意的行腳註記：我在金銀花凋謝時來引，在金銀花開時離開此地，最後在有金銀花的季節裡，查無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