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4日 星期三

之於我的絮絮叨叨

2009年推甄台大地理所自傳。



  自我介紹,對於身為天平座的我來說絕非易事,畢竟優柔寡斷的個性總讓我煩惱半天,什麼該說而什麼又不該說。而我那總是要求完美的變態個性,常讓我在字裡行間徘徊不定,用字遣詞都要恰到好處才行。當然,有關於自己的故事之所以難寫,那是因為這不全然是屬於自己的故事,而是與眾人交織的生命史。當我回顧截至目前的人生,突然發現這段生命史並非是等速的,也並非全然是前進的。即便那些標準化的時間仍然繼續一分一秒地累積,它在某些時候會突然加速,而有時候卻是停滯不前,有時候會全然陷入回憶,有時候卻又如跳島般的不連續。所以我要說的,不是一個時間與事蹟向上堆砌而成的故事,而是一個連我自己都捉摸不定的故事,總是無來由的出現了很多人,哪怕只是一句話,都可能成為我生命中重要的轉折點。在這看似模糊難辨的故事裡,我唯一能掌握的事情就是,這故事以我為中心。

有關於地理,從臺大地理營開始

  我的高中生活,活像一本日本熱血男兒漫畫,畢竟是彰化縣唯一的男校,所以我的日子充滿了夕陽西下的排球場、烏拉拉的仙草甘茶以及整間教室的汗臭味。我們偶爾說些垃圾話,比如說八卦山大佛其實是巨大的人形機器人,當中共武力犯臺的時候,就會啟動然後拯救大家。當然,明明知道這很沒營養但卻還是能說得相當開心。不過我們這群白癡還是有感性的時候,在那豁出去的晚上,樂團夥伴們抱頭痛哭,晚餐後在學校前門前的緩坡被野狗追,一陣混亂和奔跑,我們自以為的年輕在華陽崗上喧鬧著。

  而有關於地理的故事,是從高一的暑假參加第四屆臺大地理營之後,便開啟了我對這門學科的瘋狂熱誠。在那個營隊裡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現在這些朋友大多是在師大地理系),我們並不是很清楚什麼是地理學,只知道這東西似乎很有趣,就這樣一股腦地栽進來了。高中升大學時的徬徨,我想是當代大多數年輕人的必經歷程。相較當時其他同學,我算是幸運許多的,有了明確的興趣和志向,隨之而來的一切活動,包括地理奧林匹亞以及地理奧林匹亞生活營等等,就算再苦也都覺得有趣。徐梅嬌老師是我高中的地理老師,她陪伴我走過高中大半個時光,指導我參加比賽也希心回答我任何疑問,也因為她,讓我看完了好幾本遠足出版的臺灣地理百科。我至今仍然感謝阿嬌老師,是她給予我信心和勇氣,好讓我得以在這條不好走的路上,繼續向前。

植物地理學,迷惘、渾沌與不得其所

  費盡千辛萬苦,我終於如願來到臺大地理系就讀,這裡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我見到小時候讀的漢聲小百科裡的王叔叔,還有我想望的地理知識。正如同我高中立下的志願,希望藉由地理學的知識改善地球環境,所以一開始我的興趣是在於明確可見的環境議題上,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植物方面的地理學研究。回想起來還真是有趣,現在這一個熱衷於文化研究的傢伙,竟然曾著迷於大異其趣的自然科學。當時,為了讓自己在植物知識的基礎紮實一些,我修習了許多與生物有關的課程,但分數大多不高,而最重要的普通植物學還被當了一次。人的意志總會有消磨,被當的普植以及差點讓我成為「驚奇四修人」的微積分,讓我開始思考,自己在自然科學裡是否不得其所,而且我開始問自己,我現在看到的那些議題,是地理學的真正樣貌嗎?於是我迷惘了,在這條名為地理學的路上,原本讓我持續向前的某些東西,似乎消失不見了。

  也許我會說這段時期叫作「渾沌」,那很可怕。因為你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知道我不想成為一個平凡的大學生,如此而已。

人生的「文化轉向」,A、S、施雅軒學長與黃宗儀老師

  在我升大二的暑假,我遇到了A,A是在我大學生涯中影響我最多的人。對我來說,A很迷人,他喜歡音樂也喜歡文學作品,我因為他開始喜歡陳珊妮也喜歡閱讀、看電影,喜歡一起念夏宇的詩,一起郊遊,欣賞臺北市的美景。和A在一起時,那些精準釐清複雜思緒的文字和討論,總讓我沉浸其中,說真的,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因為A,我開始對文學或者說是文化研究感到興趣。這時候我得提及S,因為是S提醒了我,我有不錯的文筆,通常文筆不錯的人的向性和文化研究是比較接近的。但真正引領我進入文化研究的,是系上的黃宗儀老師,在她的都市地理學,我從Terry Eagleton的《理論之後》回溯到David Harvey的《後現代狀況》,我之於文化研究是源起於擁有毀滅真理力量的後現代。之後,我開始大量閱讀,閱讀文化理論以及空間理論的經典書籍,Soja的《第三空間》、Tim Cresswell《地方:記憶、想像與認同》、Michel Foucault《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等等,我的讀書計畫略顯雜亂,但總是有熱誠地持續進行著,直到現在仍然如此。當然,我在這閱讀的路上是不寂寞的,因為這時候還有A。

  但在閱讀之後,我不斷地想,這些書本對身為地理系學生的我而言,有什麼重要的意義。這時候我在網路上遇見了臺大地理系的學長,目前人在高師大任教的施雅軒學長。他在部落格上有關於地理思想的長篇連載,啟發了我正視地理學的哲學系統,從經驗主義、實證主義、人本主義、結構主義直到後現代主義,我終於看見地理學近百年來的發展歷史。而我也開始明瞭,現在我所見到的文化地理學的樣貌成形於何時,並且有哪些關鍵爭辯。在「文化地理學導論」的課堂報告上,因為引用了范銘如老師的著作《文學地理:臺灣小說的空間閱讀》,意外得到機會讓我在文化研究月報上,發表書評〈文學與地理的關鍵性交會〉。這篇書評對我的意義重大,因為這是我第一篇著作,第一次與文化研究的學術社群分享的文章。從此之後,我便開始我那半調子的學術書寫,電影、音樂、書本等等,通通是我冠上地理學之名的研究題材。

文化地理學,我的音樂、文學與語意學幻想

  大三下,是我非常關鍵的一個學期。確立了自己在文化地理學的研究興趣之後,我得進一步問自己,我的特色在哪裡?這時候我把問題回向我的生命經驗,玩了將近三年的地下樂團,也算是在臺北市的獨立音樂場景裡生活了很久,也覺得有趣,於是我決定把研究聚焦於音樂,雖然當時的我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處理音樂地理學的問題,但正如我當初喜歡地理學一樣,是一種無來由的喜歡。愛上,便愛上了。我開始閱讀音樂地理學的研究文獻,還好系上有小偉學長,能在這相對冷僻的次領域中,給予我許多寶貴的意見。而有關於音樂地理學的研究興趣,並非是隨口說說,它直接反映在我這一個半年的課堂報告上,包括「電腦地圖學」的〈樂團的地理〉以及「生物音樂學」的〈想像黑暗的氛圍:極端金屬「再現的空間」〉。在我大三的尾聲,我以研究權力結構的音樂地理學議題〈校歌的地理學分析:校園的「空間規訓」與自身的抵抗〉,通過2009年國科會大專生計畫。那天是六月五日,至今我仍印象深刻,除了得知通過國科會計畫,我的樂團「冬令進補」也順利考取臺北市98年第一期街頭藝人執照。這很讓人興奮,不管是學業或者音樂,我都努力了許久,這一天對我來說是一個階段的小小收成。

  除此之外,因為大三下修課的緣故,我遇見教學發展中心的李紋霞老師以及臺文所的黃美娥老師,兩位同是對我有深遠意義的老師。紋霞老師以她的學術訓練背景,從旁提醒我如何完成一份嚴謹的報告,並且時常替我加油打氣;美娥老師則是以她精準的話語,讓我得知「從文學看臺灣」兩份課堂報告的不足之處,並且提供了許多新的思考方向。其中一份報告〈文學中的北投記行:文學地景、步行修辭與地方書寫〉,在擴充並且改寫之後,順利通過市北師史地系主辦的研討會「歷史與地理的對話-新理論、新視野、新課題」審查。由此看來,大三下實在是我豐收的一個學期,從我大二下投身文化研究的場域開始,努力了一年終於有些許成果,這是很讓人開心的一件事情。

我在我截至目前的生命裡看見許多人

  在這近一年對自己的摸索,我發現我的議題似乎不只在音樂地理學,而是一種更為廣泛定義的文化與地理學的研究範疇,包括了電影、音樂、小說、詩、敘事等等,但這僅是我的研究材料。在這一年裡,臺灣社會發生了許多事情,陳雲林來臺引發的一連串事件、樂生療養院、都市原住民的居住權、莫拉克風災的災後重建等等。在我為這些事情感到憤怒以及想為此做些事情的時候,我慢慢發現,我的學術關懷似乎在於「權力」。除了上述提及的事件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也隨時可見「權力」的存在,例如我們都曾唱過的校歌,又或者如Susan Sontag《疾病的隱喻》所論及的有關於疾病的論述等。權力存在於空氣之中,在我們模糊難辨的日常生活之中,無論它是顯而易見又或者是退居幕後,我們常常受到影響,並進而延伸出許多不公的問題。我想,這就是我的研究,我的忿忿不平以及我的學術熱誠,以權力結構為題的文化地理學研究,尤其是音樂地理學。

  行文至此,也許我該停筆了,無論如何我都有寫漏的。稍早,我獨自走上宿舍樓頂,在這微涼的夜晚披著一件薄外套,哼著黃小楨〈December Night〉,並且望向Taipei 101。唉,長興街這邊也算是變了很多哎。我回想這場以我為中心的文本裡,我看見許多人,有美夢殞落也有新綻放的花朵,有很多莫名的歡樂也有很多躲在暗夜裡的哭泣聲。在我每個書寫(又或者說創作)的當下-如同宗儀老師說的,那是痛苦的,但唯有痛苦才能使自己成長-總是經歷興奮和痛苦的無限循環。幸運如我,我想我是找到了我的志向了,關於音樂地理學,讓我在這名為「地理」的汪洋中找到了屬於我的島嶼、屬於我的地方,雖然我不清楚我能做到什麼程度,但至少我正努力嘗試,為我感興趣的議題也為我的人生留下一些記錄。時間回到我從彰化高中畢業的時候,阿嬌老師特地買了件衣服並且附上一段話送我。而我,在我迷網的時候,我總會記得回來看看這幾句話。看我那只有一個出發的地方,而這就是我去哪裡都不怕錯的理由了。那幾句話是這樣說的:「愛你所擇,已實現;擇你所愛,莫忘初衷。以所愛為業,愉快人生;所愛以你為榮,精進成就。」

  是的,我在我截至目前的生命裡看見許多人,許多人之於我的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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